老人惊恐地站住。他的脸变得苍白,他的两手像落叶一般抖颤着。这一次,他无论如何不相信他的耳朵了。在这个村庄里,从开始务农以来,从把那些吹鼓家什藏在暗窑里以来,再没有听见过喇叭声,就是庙会上的泥制喇叭,也没有一个人敢带回村子来的。
今天是谁在违犯禁例呢?这是谁在吹奏呢?究竟是谁,忘记了这个家族的隐痛,在大胆地吹起喇叭呢?
正在吹奏着的,是婚葬中所常用的“大开门”牌曲。它在一个段落上悠然地停住。以后由一个生手代替了他,一阵阵的拖长的低抑的单音,在天空中悲鸣。
老人向前抢了两步,烟管从他的手中落在地下。喇叭依然在吹奏,喇叭声依然在天空回旋。这是再真实不过的声音,再也不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。他扶正了那顶黑碗形毡帽,便走出了窑洞。
迎面的山坡上,已燃起了灯光。不知哪一个懒人还在打水。铁链的响声,从井泉那里传了过来。老人用他的拐杖,探着陡峭的石路,走下山坡。平常,他十分尊重自己,喜欢把自己放在儿孙的监护之下。今天,他再也顾不得这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