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自然也跟大家一道喝彩。但喝彩的当儿,我一半是出于本能,憎恨起单杠上的丹波先生了。话虽这么说,也并不是对毛利先生寄予同情。足以说明这一点的是,我为丹波先生鼓掌,同时也间接地包含着对毛利先生表示恶意的企图。现在回过头来剖析当时的心情,也许可以说,一方面在道义上蔑视丹波先生,另一方面在学力上又看不起毛利先生。或者还可以认为丹波先生那句“那顶帽子可真是件老古董”似乎更加证实了他对毛利先生的侮蔑是有根据的,使我越发肆无忌惮起来。因而自己一边喝彩,一边耸着肩膀,回头朝着校舍门口那边傲慢地望去。然而我们的毛利先生却像是贪图阳光的过冬苍蝇那样,依旧一动不动地伫立在石阶上,全神贯注地看着一年级学生天真烂漫的游戏。那顶礼帽和那条紫色领带,在当时是作为笑柄而收入眼底的,不知为什么,这番光景直到如今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忘却。……
毛利先生在就任的当天以自己的服装和学力而使我们产生的轻蔑感,又由于丹波先生那次失策而在全班变本加厉了。过了不到一个星期,一天早晨又发生了这么一件事:头天夜里开始下起雪来,窗外延伸出去的体育馆的屋顶什么的,已经覆满了雪,连房瓦的颜色都看不见了。然而教室里炉火通红。积在窗玻璃上的雪,来不及反射出淡蓝色的光,就已经融化了。毛利先生将椅子放在炉前,照例扬起尖嗓门儿,怀着满腔热忱,讲授《英文选读》中的《人生颂》。当然,学生当中没有一个人认真听课。岂止不听,像坐在我邻位的某柔道选手,竟然把武侠小说摊在《英文选读》下面,沉湎在押川的冒险小说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