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们躺下好久,才听光荣叔从凉皮摊子上,驮着东西吭哧吭哧回来。胡老师又起身帮忙捡拾。最后胡老师吩咐,让他到隔壁杨师家去搭个脚。说他在客厅沙发上睡不方便,厕所是跟客厅通着的。光荣叔就连声答应着走了。
她们谝着谝着,又谝到了她舅胡三元。还是胡老师自己把话挑起来的,她说:“不怕秦娥不高兴,那时我得亏没听你那个死舅煽惑。要是跟他跑了,可能连西北风都没得喝的了。你舅就是个野人,没良心的货,这些年,在外面跑得连个人影都没有了。我要不是死跟了张光荣,恐怕连一个窝都安不下。张光荣是没啥本事,就会给人家修下水管道。他每天都在人家厕所里、臭水沟里爬着,可见天能给我挣一两百块钱回来,日子靠得住。他白天累得跟啥一样,晚上还帮我出摊子,生怕我遭了别的男人勾引。你说我都成老太婆了,他还死不放心,还把我当了潘金莲,你说是不是个怪货色。我倒想再勾引一个哟,可眼里放不出电了,那秋波,还真正成秋天的菠菜了。”胡老师一下把几个人都惹笑了。米老师说:“你那一对水汪汪的骚眼,我看现在,也是会给他张光荣戴绿帽子的。”胡老师踹了米老师屁股一脚,说:“这话你可不敢当老张说,说了他几天就吃不下饭了。你说老张这个死鬼,真是没见过啥的,好像我还是七仙女,是刘晓庆,是林青霞了,一城的老男人都把我惦记着。你说我这样子,还有人惦记吗?可我高兴。说明死鬼在意我。晚上他一跟就是半夜,也没半句怨言。早上四五点还要起来帮我蒸皮子,拌调和,烫豆芽。要是跟了你舅胡三元,你再看看,还给你出摊子、蒸皮子、拌调料、烫豆芽呢?一天到晚就是拿一对鼓槌,敲死样地乱敲。你让他帮忙刷碗,他会拿筷子敲;你让他帮忙蒸皮子,他会拿铲子敲;你让他扫地,他能拿扫帚敲;你让他摆桌子,他能拿指头敲。百做百不成的货,几时不敲死,他都住不了手的。听说在外面,把人家好几个打下手的牙又敲掉了。我要是跟了他,这牙还能保得住?不定早被敲成河马嘴了。”她和米老师都被那个形象的河马嘴比喻,逗得扑哧扑哧打着滚地笑起来。胡老师还说:“那就是个敲死鬼。前世辈子让人把爪子捆死了,这辈子放开,就是专门来活动那对死爪子的。”胡老师对她舅的控诉,不仅把米兰老师笑岔了气,就连忆秦娥也是笑得把嘴捂了又捂、把腹捧了又捧的。到了最后,胡老师还是关心着她舅的去处,问现在死到哪里去了。她说,可能在宝鸡、天水一带,业余剧团里敲戏着的。胡老师就说:“那双贱爪子,几时不敲得抽风,不敲成半身不遂,不敲死,他都是不会回来的。”忆秦娥还是笑。她能从胡老师的骂声中,感到她对她舅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。